写真：贺立彬：与艺术品市场一起成长的拍卖师

    导语：拍卖师作为拍卖行业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通常人们从感官上认为他们仅仅是举槌的，或者是拍卖场上的“推销人员”;然而一个优秀的拍卖师通过对拍卖标的的深入了解，可以定出最佳报价，再加上对现场气氛的渲染，他们往往会使竞拍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为了更直观的呈现拍卖师的工作并了解他们在拍卖会上发挥的作用，雅昌艺术网特别推出拍卖师系列访谈，本期对话拍卖师贺立彬，他自1990年开始从事拍卖工作，曾拍卖过罚没物资、房地产，并参与92国际拍卖会，目前活跃于艺术品拍卖领域。
雅昌艺术网：您的简历上显示，1998年取得拍卖师执业资格，但1990年就开始从事拍卖工作，当时主要是做什么?您是国内最早一批从事拍卖的，还参与了92国际拍卖会。
　　贺立彬：最早我在的单位叫北京拍卖市场。最初北京拍卖市场跟一位荷兰商人彼得杨森，提出计划做一场“中国旅游国际拍卖会”，计划组织2188件拍品，每件拍品价值500美元左右的商业拍卖活动。92年6月签订合同的时候发生了有意思的变化，最后由北京市文物局、文化局、海关、经贸委十几家单位共同筹备，确定了一个基调：“就是搞新中国第一届文物拍卖会”，也就是后来的92国际拍卖会。大约是在91年的七、八月份，由于拍卖会计划的升级，这个时候才通知我们开会，抽调力量，不断扩充人力去做各项工作，所以我们知道的时间是在91年七、八、九这三个月。我作为第三批人员被抽调上来。任务就是负责库房。记忆中那次拍卖空前绝后——书画、碑帖、瓷器等古董在其中，留声机等当时的新式大件也在其中。不比现在的拍卖会观众入席是没有门票的，那场拍卖会的门票只收美金，465美金一张票，二层还设有观摩席，50元人民币一张票，也是在那场拍卖会之后，有了民营拍卖公司——当年在二楼观摩的人中，正有中国嘉德的创始人陈东升。
　　雅昌艺术网：后来为什么考了拍卖师?
　　贺立彬：1997年，由中国拍卖协会出面组织培训、考试，我是第四批拿到执业资格证的拍卖师。但我在拿证之前就开始主持拍卖会，那个时候公司领导认为你可以，就上台主持，当时拍卖公司也少，只在自己的公司拍。第一次拍卖是配合法院罚没，扣押了一个大的仓库，雕漆、青花瓷器都有，当时瓷器都是十件一个标的，书画五十件一个标的，假如当时五十件卖二百元，现在一张画就值两三千万，非常热闹，红木八仙桌才五百元，非常便宜，但是大家更愿意要电视和有线电器等。
　　雅昌艺术网：2006年获得北京市“中拍杯”大赛亚军，对您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贺立彬：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我对此不是特别看重，我们讲究的是真刀实枪，拍卖师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是不可复制的。同一件拍品分别由两个拍卖师进行拍卖，同一批买家，绝对不会出现同样的价格。为什么?比如同时有五个买家举牌，一个拍卖师从左往右叫号，另一个可能从中间向两边叫号，买家的情况不一样，假如其中一个买家就出一万，拍卖师先叫的是出一万二、一万五的号拍，那么这个买家就不出价了，现场变成四位买家;而另外一个拍卖师恰好是先从出价一万的号拍叫起，最后那个买家可以出到三万，并非是拍卖师的水平不行，而是现场的情况千差万别。现场买家有时候热情高，上一件拍品正好拍得特别高，接下来一件拍品趁热打铁，价格很容易拍高，等大家冷静下来可能会想“我怎么出这么高的价格?”所以拍卖师更讲究现场实际的服务效果，06年我获得亚军，这不是特别正式的比赛，就是现场问些问题，而且弹性比较大，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我们更看中的是一场拍卖会能否给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服务是无形的。
　　对职业生涯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就是保持一颗平常心。09年中贸拍卖单件作品过亿，徐扬的《平定西域献俘礼图》1.34亿破纪录，也预示中国艺术品的第三次高峰，我更看重这个，这是很值得纪念的。
　　雅昌艺术网：当时拍卖徐扬的《平定西域献俘礼图》，现场是怎样的情况?
　　贺立彬：很平静。因为在征集的时候已经将拍品过滤了一遍，同时付保证金的买家也就几个人，所以基本的情况知道，而且竞投的号牌颜色也不同，举牌的人也特殊，我们做了很多功课，所以现场很平顺，有掌声，有站起来看的，买家的气氛比拍卖公司高涨，简直是酒不醉人，他们自己醉了，当然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会拍出那个价格。
　　雅昌艺术网：这件拍品持续了多长时间?
　　贺立彬：十多分钟，但是和我后面拍卖的一件过亿的拍品元人书法《崇真万寿宫瑞鹤诗唱和卷》相比差远了，这件拍品五百万起拍，持续一个多小时，最终以1.08亿元成交。我站在台上一个小时，需要不停地说，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买家的时候，要想着如何启发买家，中间还有竞价阶梯的变化，一个买家加二十万，另外一个买家也享受同等竞价阶梯，也可以加二十万，拍卖师需要随时将买家引导回来，现场情况也有不同，有重要买家和拍卖公司的老总在，所以拍卖是不可复制的。
　　雅昌艺术网：这是历时最长的一件拍品?
　　贺立彬：目前来说是最长的。“过云楼”藏书时间也很短，因为那个拍品很大，有些东西是什么价格，实际上拍卖公司在决定上拍之前对拍品的市场定位已经有清晰的界定，价格上下浮动不会太大，委托人以及藏家做的功课比任何一个拍卖公司的专业团队，比拍卖师都懂，所以定位现场热闹与否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现场是否有突然加入的买家。比如原来招商的情况基本是两个买家，预展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买家，也交了保证金，他是替某个基金或者机构竞投，这个时候拍卖师要注意这些号牌。
　　拍卖师仅是接力赛中的最后一棒
　　雅昌艺术网：您如何理解拍卖师这个职业?
　　贺立彬：拍卖师是一个新兴职业，在国外，拍卖师附属于公司，拍卖公司的老总、CEO就是拍卖师，他不需要考试，但凭个人兴趣。中国的情况特殊，拍品多、人员多，这个时候对拍卖师的要求也比较高，体力、反应力各个方面，专门设立了拍卖师这个岗位。
　　拍卖师是一个关键的位置，但是他不起决定作用，一件拍品能不能过亿不在拍卖师，而在于拍品质量好坏，拍卖师不可能把石头拍成金子，但是他绝对能够对现场的气氛、结构的把控，能使所谓的买家买得很舒服，现场气氛很热烈，于是皆大欢喜，能够比一般的拍卖师多出那么一口，这是一线拍卖师的水平。
　　雅昌艺术网：一个好的拍卖师应该具备哪些素质?
　　贺立彬：综合素质。我们论声音不如播音员，论形象不如演员，要论反应力又不如相声演员，论体力不如运动员，但是综合起来是全能冠军，为什么?因为某一单项都居前列，最后你就能够胜任拍卖师，还要加上个人的修养，修养包括业务知识、你对人生的感悟，个人诚信度如何，人品如何，如果一个好的拍卖师有业务能力，但是人品不好，这个公司和他都走不长远，如果你人品再好，老丢号，明明有买家举牌，你没看到就落槌了，所以需要综合素质。拍卖师要求综合素质，不是最好，但每一项都属于前列，就是全能第一名。
　　雅昌艺术网：怎样才称得上是一个好的拍卖师，很多人会以专场成交率来评判一个拍卖师的好坏，“白手套”也是拍卖师的最高荣誉，您怎么看?
　　贺立彬：以专场成交率来判断拍卖师的好和坏，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因为有些时候没法评判，比如说我就欣赏他，有的人爱吃鲁菜，有的人爱吃粤菜，你不能说谁好谁不好，但是怎么去评判，就是拿这一场的成交率和成交额看，假如拍卖师拍的很稳定、很好，拍卖公司会尽量把一些好的拍品、重要专场给你拍，这是肯定的。拍卖师跟经济利益没有什么关系，我一年去多少拍卖行，但是没有说多给一分钱，只是一个荣誉，但是白手套的荣誉在哪儿?拍卖师拍得再好，没有好的拍品也不可能全部成交，所以拍卖师是接力赛中的一环，有些人过多的把拍卖师神圣化、光环化。现在我的座右铭是：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因为我这个年龄的人是受老一辈思想，尤其喜欢毛泽东长征期间写的诗词，绝对是气势磅礴，咱们都在不断地克服自己心中的魔杖，在追求一个所谓的更高的目标。我极其喜好体育，而喜好体育运动的人都有一定的意志力，首先我不服输;第二我能够忍受在拍卖台上遇到的各种困难，一个是体力，一个是现场，你得一边拍一边去解决，怎么克服它，不露声色就行了。
　　准备功课做在拍卖外
　　雅昌艺术网：每场拍卖会重复同样的工作，您会感到厌烦吗?为什么喜爱这个工作?
　　贺立彬：工作是重复的，但是拍品不重复，虽然都是报数，比如同样是齐白石的寿桃，但每一件都不一样，要懂得欣赏。再比如拍赏瓶，赏瓶是皇帝赏给王公大臣的，乾隆、道光都有，但是咸丰年间由于战乱，烧制的很少，目前全世界不超过一百个，所以咸丰的赏瓶因为珍贵所以价格高，这是业务能力。但是有时候的确感到很累，我做这行思虑过度。大陆和国外不同，国外拍卖不需要签单，现场跑单员走下去，正好下面买家举牌，你没看见，或者有的买家和朋友聊天，号牌夹在图录中，打开表示要，合上表示不要，如果他合上一直没举牌，怎么办，这个时候需要拍卖师和他交流，沟通，同时还要尽量公正，不能等任何一位买家，等的时间长了，下面的买家会有意见，还会喊“拍不拍了?”，会给拍卖师施加压力，这个时候如何应付?拍卖师在现场要照顾各个方面，累眼睛、累心、累神。
　　雅昌艺术网：经历过这么多场的拍卖会之后，您每一场拍卖会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是什么?
　　贺立彬：首先拍卖会开始之前，要有很好的体力和精神。另外要查资料，翻看拍卖图录，其实很多东西是之前的准备，书到用时方恨少，在平时要看很多书，有专业书，也有一般的闲书。拍卖书画和瓷器，拍的是艺术品的共性，增值的部分是在附加值，比如慈善拍卖会，一副邓亚萍签名的乒乓球拍，这个时候如何把附加值拍出来，就需要用到课外知识;徐志摩、陆小曼的诗，如果你知道康桥，在拍卖会中插一句，买家立刻就能明白，价格也就能上去，如果只是平云流水一样肯定拍不出好价格，自己本身就没有带出喜爱和自信，如果你喜欢，自己也会焕发青春，精神抖擞，不喜欢的时候爱答不理，拍卖师的状态也根据他对拍品掌握的好与不好。
　　雅昌艺术网：国外的拍卖师可以直接参与一场拍卖会的策划、拍品的评估和定价，您有过想要退休或者改变职业方向的想法吗?
　　贺立彬：随着年龄的增长，精力和体力下降，唯一增加的是经验，这时候会自觉和不自觉的考虑策划、评估，包括自己办拍卖公司，或者干错退出这个行业，这个行业对人的要求比较高，对拍卖师的要求也很高。
　　雅昌艺术网：您已经是一线的拍卖师，目前也在拍卖公司任职，是否也会参与到公司的业务，比如评估或者定价方面?
　　贺立彬：肯定的。刚刚还有一个朋友让我看批东西，决定是否上拍，因为他对拍品的真伪和市场行情都不了解，我看过后给他一个价格参考。拍卖师的终身问题是为了业务、鉴定能力，在拍卖的时候要做到心中有数，比如齐白石的作品最起码过百万，假如起拍价很低，30万，到80万要叫多少口，下面买家做出一个手势“五”，拍卖师要明白肯定不是加五万，而是50万，“这位先生出价50万，55万，60万……”价格就上去了，所以对拍卖师的要求很高。
　　慈善拍卖更有满足感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简历中还有一项是“中国慈善公益拍卖师”，是因为您经常参加慈善拍卖会的缘故吗?为什么?
　　贺立彬：有一段时间，我参加慈善拍卖会的密度达到一年几十场，人民大会堂响的第一槌就是公益拍卖，拍姚明的篮球，刘翔的运动服，篮球拍了三百万，女粉丝可以到上海与姚明共进午餐，这是背后的价值，实际上慈善拍卖也要以商业拍卖的思维来运作，并不是说拿来东西就凭着热情拍卖，都是一环紧扣一环的组织才能有个好价位。2012年，在钓鱼台宾馆拍卖“夜之魅”的钻石笔，我临时改变拍卖策略，没有站在台上，而是走到买家中间，最终以5800万成交，水无常情、兵无常事，今天能拍过亿的艺术品，明天门口摆摊我也给你吆喝吆喝照样拍出去，这才是真正好的拍卖师，而不是拿腔拿调。比如某品牌公司来的全是熟人买客，你在那儿怎么拍都出不了大格，但是你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你能拍得很好，这才是真本事。
　　有一次和中央二台录制一场慈善晚会，主持人对拍卖不太熟悉，他们把话筒交给我，我既做主持又担任拍卖师，假如没有清晰的表达能力和很好的沟通能力，让买家放松，你问他问题表达不出来，拍品就拍不上价。另外慈善拍卖，拍卖师是要参与前期的筹备过程，包括拍品选择，哪些东西适合拍卖我们要给出建议，从职业背景而言，拍卖就要这样，大部分捐赠品只能放在寄卖店，不适合拍卖，有些东西是万中挑一的，但不见得大家都愿意捐，这时候需要基金会协调，作为拍卖师的好处是对一些拍品很了解，这些东西除了有文物价值、艺术品价值还有名人价值。
　　雅昌艺术网：慈善拍卖与商业拍卖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贺立彬：商业拍卖参与了征集，成就感不如慈善拍卖，慈善拍卖都抱着一个很纯洁的目的，也有争论和争吵，但是最后的结果和目的性非常强，尤其是参加过一些拍卖会就会知道，比如说一场慈善拍卖会，多捐五万块钱就是一个学校标准的操场，包括篮球架，所有的器材，所以这个时候你要说“五百万就是增加一百块了，谁愿意再多出十块，”而商业拍卖不能这种吆喝，慈善拍卖可以尽可能地发挥拍卖师潜在的素质，把动力发挥出来，而且慈善拍卖能让我有满足感，商业拍卖更多的只是完成一个任务。
　　雅昌艺术网：谢谢！